像樣的大都市都有地鐵，像樣的大都市地鐵站也多多少少會有些街頭藝術表演。這些表演的類型和水準差異甚大，有時不小心聽到之後會有想去洗耳朵的衝動，有時卻覺得餘音繞樑念念不忘。這些表演沒有時刻表或節目單，碰上碰不上都是一場意外，是驚是喜都說不準的。

前陣子每天進出 Farragut North 站。這地方離白宮不遠，出入的大多是公務員，上下班時間摩肩擦踵。早上上班時間常碰上個拉胡琴的中國男子，用手提音響放唱片伴奏。拉得雖不特別難聽，曲子來來去去好像都是些差不多的哭調，格調似乎不甚高明。其他經常來客串的表演也都不怎麼精彩。不過我倒是有碰到過一兩次驚鴻一瞥的高人，印象頗深刻。

有那麼一天上樓時聽到那種廉價電子琴的廉價聲音，不過彈的調子卻很耳熟。不過因為那首曲子和電子琴從來不會被放在一起，我想了很久才認出來那是一首貝多芬的奏鳴曲，印象裏好像是華德斯坦。雖然彈的只是中間的慢板，還是讓我詫異得差點掉下巴，因為彈得真的很有架勢。等到了樓上看到演奏者又嚇了一跳，看來是個十幾二十歲的東方女性，坐在靠牆的一角，一臉的人不理我我不理人，看來也不在乎有沒有人捐獻。可惜我趕時間，沒能留下來繼續聽完。

另一回下班時間碰上一個十多人的女聲合唱團，大概是表演中場休息，正在發傳單。接過一看，原來是倡議要彈劾副總統錢尼的。表演本身如何是不知道，不過他們的政治主張深得我心。

後來常進出 Bethesda 站，這裏的表演好像是Jazz的天下，早上總有位老兄放唱片伴奏吹小喇叭。可惜技術實在欠佳，難以帶來愉快的心情。在走到距離夠遠音樂聲消失之前，老是讓人擔心他跟不跟得上唱片的節拍，會不會吹走音。

Friendship Heights 站大概是最適合音樂表演的車站，在下地鐵站的電扶梯外頭有個地下的圓形的大廳，大概有十多公尺的半徑，弧形的穹頂，現成是個絕佳的音樂廳。這裏不是經常有人表演，但是我碰上的幾次都是高手出招。

有天上班時間大老遠就聽到清越的長笛聲，曲調非常熟悉，但是我聽了一會才發現吹的是巴哈無伴奏大提琴組曲一號裏頭的一段。幾天後又看見他，這回他和幾個拉小提琴和大提琴的合作演奏室內樂，巴洛克風的曲子，但是我聽不出作曲家。他們的演奏實在已經是職業水準，我從來也沒想到過會在地鐵站聽到這樣的演出。

偶爾有幾次聽到一個高瘦的黑人男子清唱，用假聲唱高音。唱工相當好，不過曲子我相當陌生。聽起來有一點點肅殺，一些些哀傷，但是更多的是鬼氣森森。

有一回在 Friendship Heights 站出地鐵，剛走上電扶梯老遠就聽到卡農，非常舒服的演奏。平常總是迫不及待靠電扶梯左側往上疾走，這天為了多聽一陣子，靜靜站在右邊讓電扶梯自己上去。到了圓形大廳才發現演奏的竟然只是三個十來歲的青少年，瘦小的東南亞人，非常不起眼，但是三個人的默契和演奏真讓人吃驚。有好幾個過客和我一樣忍不住停步，留下來把剩下的部分聽完，曲畢掌聲雷動。其實花錢去音樂廳聽音樂家的演奏，所能得到的感動，也不過就是像這樣子吧！

雖然說像 Joshua Bell 在 L'Enfant Plaza 地鐵站的演奏 大概是空前也絕後了，但是偶爾能聽到其他意外感人的現場演奏，也可以算得上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