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聽歌劇的人是不是大多從義大利歌劇開始，而且很少人在聽法國歌劇。這件事很有點微妙，也許也牽涉到一點強勢文化行銷以及60年代以後唱片大廠的商業決策。二十世紀時歌劇唱片都賣得很貴，因為附了精美印刷的介紹與歌詞，而且大部分的歌劇是從兩張CD起跳，又都是當正價版賣。除了錢包深不見底並且把買唱片當做辦圖書館來經營的人之外，如我等苦哈哈之輩，買唱片總會根據知名度或者某某榜單某某評鑑來挑，所以身在同一個文化圈，比如像80/90年代在台灣聽古典樂的人，到後來聽的音樂同質性很高，甚至連演奏版本的同質性都很高。說到法國歌劇大概只知道比才的卡門，而且大部分人根據某評鑑（好像是日本的唱片藝術？）買了阿巴多/LSO那套。採珠人？沒聽說過，也沒有權威人士推薦背書，誰會只因為那也是比才的作品，聽了卡門之後好奇也去買套全曲來聽。那時候既沒有YouTube也沒有網路下載試聽，除了膽子大敢冒險即使錯買也不悔的人之外，其他人如果會接觸新的領域，常常需要一些特別的契機。

我會知道 Lakmé 這齣歌劇，是因為「去聽美人魚唱歌」這部電影以及 British Airways 的廣告，其中那段美如天籟之音的女高音二重唱，後來知道叫做「花之二重唱」，再後來知道出自Delibes的拉克美。我做了件有點衝動的事：跑去 Tower Records ，挑了一套法國卡司，音樂家我一個都不認得的 EMI 錄音，回家開始聽。序曲剛奏完沒多久，女主角拉克美的出場是從幕後遠方唱起，然後慢慢走到台前。只算熱身的短短一首，卻美得讓人心醉。

這其實是個很老套的劇情：西方男子到了東方，愛上一個宗教文化完全不同，甚至敵對的東方女子，兩人迅速熱戀，卻因為周圍環境險惡而不能長相左右，最後女子殉情男子安然無恙的愛情倫理悲劇。普契尼的蝴蝶夫人也是類似劇情，也有女主角和侍女美麗的二重唱（也剛好都叫「花之二重唱」），以及女主角絕美的詠嘆調。但兩首詠嘆調最大的差別，蝴蝶夫人的美好一日算是抒情女高音，而拉克美的鐘之歌不折不扣是花腔，而且是直上雲霄的那種。鐘之歌已經「幾乎」是音高最高的女高音詠嘆調，而且長度又特長，不像魔笛的夜后兩三分鐘就能收工閃人。如果女高音唱得好，這段可過癮極了。

整齣歌劇其實是從頭好聽到尾，幾無冷場，並不是只有花和鐘兩首好聽而已。錄音版本似乎不多，我聽的是 Alain Lombard 指揮，Mady Mesplé 唱 Lakmé ，我覺得沒什麼可挑剔的了。至少以法國歌劇來說，Mady Mesplé 是我聽過最好的花腔女高音之一。當初還好沒買 Joan Sutherland 唱的版本，她雖然音量夠強而且音高又夠，但我一直不喜歡她那略乾不夠清亮的音色。另外一個比較新的版本是 Michel Plasson 指揮，Natalie Dessay 唱 Lakmé ，評價不錯但我沒聽過全曲。YouTube上有Dessay唱鐘之歌和其他非人詠嘆調的影音，聲音和人同樣漂亮。

說到非人，上次在YouTube上找鐘之歌，最讓我驚嚇的是 Mado Robin 唱的，她的音高音量，以及極高音一次到位的音準，真的是非正常人類所能。鐘之歌是她的拿手曲目之一，很可惜的是她過世太早，只有一個在50年代初的拉克美錄音留下。YouTube上寶物很多，還能找到她唱比鐘之歌更高的詠嘆調。

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態，我聽歌劇就是愛聽這種正常人類困難辦到的非人類詠嘆調，顯然很多人也有和我同樣變態的愛好，從魔笛以後很多歌劇有這種人聲器樂化的詠嘆調。聽這種器樂化的人聲很像在看特技或體操表演，贊歎的原因都是自己辦不到而且大多數人也都辦不到，而有人竟能做到，更可喜的是這人看來似乎不像是個外星人，比如說 Fifth Element 裡頭的 Diva。

最後加上一段特技影片當做結尾：

這是我諸多毫無用處的技能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