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好正在聽 Zimerman 彈德布西前奏曲的唱片，想起去年聽的一場音樂會。雖然音樂會本身很棒而且讓我印象深刻，但我要寫的不是音樂。

那場音樂會是 Jean-Efflam Bavouzet 彈德布西前奏曲 Book II, Book I No 7, 8, 10, Images Book I, etc.，主辦單位是 Phillips Collection。當時他們自己的演奏廳正在裝修，所以借了附近的 International Student House 大廳做為演出場地。這兒有個 Youtube 影片，有人拍了這棟樓的裡裡外外，因為接下來會敘述到地點，所以把影片連結放在這兒：International Student House Tour - Dupont Circle in DC

International Student House 是三四層樓高的磚房，後頭有個漂亮的後院。音樂會在四月下旬，雖然已經過了DC的花季，但初春未久，草木新綠，氣候宜人。我到得有些早，大廳還沒開放入座，於是到後院找了個地方坐下。沒多久聽到樓上傳來鋼琴聲，應該是 Bavouzet 在練琴，剛好彈的是「棕髮少女」。因為前幾個月才剛重看了日劇「長假」，突然覺得這情境好熟悉又讓人懷念。心中順著音樂的發展，聽得正開心，不料一曲未了，卻毫無徵兆突然變成「西風所見」，從溫婉到凜冽，不帶一丁點過場轉折，害我差點被空氣噎到。打個比方，好像吃了半打生蠔之後，隨手把桌上海鮮放進嘴裡，想著的是方才滿口滑潤豐腴的美味，一口咬下，卻發現是還沒剝殼的龍蝦螯。

以前在紐約的時候認識不少念音樂的，當時不太懂行規，總是提出要求想去聽他們練琴，當然沒有一個肯答應，總是要我等著去聽他們的演奏會。現在想來，練琴是很私密的事，的確不適合公開。練琴中難免會有驚嚇發生，有旁人在場，於己於人都沒好處。

音樂會前半小時大廳開放入座，這時人還是不多，在入場前我習慣性地先去了洗手間。這場地並不是真正的音樂廳，洗手間在一樓樓梯邊一個小小的空間，只有一個坐式和兩個站式位置。我用了其中一個站式，旁邊已經有人。我用眼角餘光瞥過，這人穿著淺色高領薄毛衣，相當有型，正覺得好生面熟，才想起這正是門口海報上的人。

聽音樂會請音樂家簽名握手攀談幾句，這經驗大概很多人都有過。但是和音樂家比鄰如廁，這應該是稍微稀罕一點。但因為場合有點微妙的尷尬，我沒有貿然開口找話，只是專心完成當下的使命，結束後音樂家已經離去，如果要用詩詞來描寫我這時的心情，我想我會選用「欲待曲終尋問取，人不見，數峰青。」

我挺喜歡 Phillips Collection 辦的音樂會。不光是因為他們的品味好，也因為場所環境，有種和大演奏廳很不一樣的氛圍，和音樂家的距離拉近許多。這場音樂會開始前 Bavouzet 花了大概十多分鐘和聽眾介紹德布西這些作品，那感覺很像和朋友閒聊，讓我覺得他真的很喜歡這些曲子，也很喜歡演奏給我們聽，是能感受體溫的音樂。相對於在大演奏廳聽音樂，有時候給我的感覺像是音樂家正在趕往下一場音樂會的路上，中途偶然停下練個手，恰巧碰上觀眾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