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京都之前我和一位韓裔同事聊天，他老婆是日本人，他們每年至少回日本一次，所以我想他大概算是日本通，雖然他的活動範圍其實主要是在東京。我問他對京都有什麼建議，他給了兩點，而這兩點都讓我相當驚訝。

「京都大概只需要安排兩三天，最多四天就夠了。那兒能看的不是廟就是神社，挑兩三個看就可以了，其實每一個都差不多。」

「你們也完全不必事先研究餐廳。在日本你隨便走進任何一家餐廳都不會碰到難吃的。你們也完全不必挑昂貴的高級餐廳，隨便一個兩千日元以下的料理都很好吃。」

聽起來完全違反常識，但是旅行之後我同意他說的的確沒錯，雖然第一點需要做一些補充解釋。

在我比較熟悉的城市之中，紐約市可以說是宜動的極致。在紐約就應該把行程排得滿滿的，從早到晚馬不停蹄。這座城市隨時隨地都有事件，你來不及停下腳步細細品味任何一個瞬間，因為下一個瞬間立刻讓你應接不暇。你被這座城市帶著跑，感受它萬花筒般的魅力。但是你一旦放慢腳步，說不定馬上覺得周遭突然變成過了午夜的灰姑娘。

京都的氣質比較像我所知道的波士頓，古蹟每一個看起來都差不多，你可以列出一張清單，旋風般在一兩天之內很有效率地完全攻略，而漏掉任何一個其實也並不真的會有多大的遺憾。但是這類宜靜城市的風情其實在於一種閒情，我會喜歡大量留白的行程，可能一整天只去兩三個點。我不會很狂氣地說這叫做「深度旅行」，其實我只是喜歡緩步徐行，或許停下來看看路邊說明的小牌子寫了什麼，或許看看人行道的下水道人孔鐵蓋用了什麼花紋設計，看看寺廟的庭園花木，或只是坐在禪房廊下，聽雨聆風或是呆坐。

京都可以算是個深厚的城市，即使是低密度的行程規劃，都不會缺乏讓人贊歎的瞬間。又因為不是經由精密計畫，這種瞬間又格外讓人驚喜。

夏天的哲學之道既無櫻花也無紅葉，本來應該是雞肋行程，通常大概也很少有人會從銀閣寺一路走到永觀堂。實際這麼走了之後雖然仍與哲學無緣，但真正享受了這條小徑這段時間，同時也大為贊歎這本來應該被歸類成「臭水溝」的地方能被整治成處處皆風景，水邊橋畔的建築也各有風情。

對於首次造訪京都的遊客如我，比較大的驚喜通常不是來自那些已負盛名的地方像金閣銀閣清水，反而是那些相對來說因為我的孤陋寡聞加上行前完全沒做研究，而原本不知的寺廟。知道永觀堂以夜間賞楓出名，但畢竟與我們來訪的季節無緣。或許也因為這樣，遊客也遠比名勝稀少，而讓我真正感受到寺廟該有的寧靜莊嚴。我們第一天在京都的行程整天下雨，本來應該是敗興之極的天氣，卻意外讓我們能感受坐在廊下靜觀雨水經由屋瓦沿著廊前鐵索流下地面和聽雨的閒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