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同學一起吃了午餐之後，她建議我沒事的話可以到就在餐廳旁邊，「毀譽參半」的松山文創園區走走。我遵照指示去逛了一圈，也算是見識了近年來叫得震天價響的所謂「文創產業」。其實從文字上來看，文創產業也算是名實相符。「文化」是用來修飾「創意」的形容詞，兩者融合後的「文創」則是用來修飾「產業」的形容詞。小時候稍微寫過點文章知道點修辭學的大概都明白所謂的形容詞只是鏡花水月，參觀了園區之後倒也的確覺得松山菸廠只是用來幫襯誠品企業，文創只是用來幫襯零售店舖。很遺憾逛了一圈離開之後，並沒有覺得頭上冒出光暈，或許是因為年齡已經超過文青的保存期限。

有點奇妙的是那麼大的百貨賣場，我現在卻幾乎想不起來在賣些什麼。又或者說，我無法辨別這家誠品百貨和任何一家誠品百貨有何不同，除了更像雜貨店之外。絕大部分的商品是文具，或是傳統衣食住行元素的精緻化與包裝化。攀附上文創之名或許可以讓商品變貴，但不會變得高貴，其功效有如羊頭之於狗肉。

我懷疑提出文創口號的人，很可能把「創意」和「設計」搞混了。其實能把商品設計和製造的品質做好已經是相當高的挑戰，在我的感覺裡台灣的工業技術似乎還沒辦法做到讓高標準的商品的性能價格比具有市場競爭力。在這樣的情況下改走創意而不去碰工業設計也不是不行，如果整體環境具有豐厚的文化傳統底蘊的話，像日本的動漫，好萊塢的電影工業，歐陸的飲食傳統等等，都有很高的商業化價值，衍生商品的市場也很可觀。但是我們的競爭特色在哪裡？或者換個問法，我們的文化是什麼？

這種問題當然很白目也很無知，不像是個在台灣接受過完整教育的人會說得出口的話。當然有很多我們不用思考就能脫口而出的標準答案，比如說我們的文化在漢唐的盛世，在故宮博物院，在傳統戲曲，歌仔戲，布袋戲，廣陵散，將軍令，谿山行旅圖，快雪時晴帖，詩詞歌賦，漢服旗袍，春聯匾額。但是這裡頭有多少是我們的日常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有些或許是，但大部分其實是歷史，或是將要成為歷史，或是我們以為自己擁有但其實早就不存在的幻象。如果一個社會裡大部分的人其實並不是生活在自己所以為的文化之中，那麼這個文化只能算是一場華麗盛大的化裝遊行。

所以我同樣也覺得我們習慣性把「文化」和「歷史」的定義給搞混了。一般大概會認為故宮博物院是台灣文創做得最好的代表之一，但其實他們的產品與其說是文創，還不如說是歷史文物的現代應用設計。其實這沒有任何不好，因為故宮產品的確有商品價值，能賣出商品的才稱得上是產業，否則只能算是同樂會。

所以文創產業到底是在做什麼？如果你看到有「官」有「商」，或是有「人」有「謀」擱在一塊兒，所聯想到的和我一樣的話，我想我們大概是來自相同的文化圈。去找出歷代書法名家所寫過的各個單字來印刷做成可以自由組合的磁鐵拼字大概可以算是創意，如果抄襲「致敬」也能算創意的話。去申請個創業輔導看看能不能從政府弄回來一些稅金補貼開個公司，生產這種磁鐵拼字然後去誠品租個小攤位來賣，這大概可以算是文創產業。而我在這兒宣導提倡，大概可以算是個支持政府產業政策的好國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