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上海的人很難不欽佩中國這些年來硬體建設的成就。不過對我來說，真正讓我驚訝的並不是「最高」「最大」「最豪華」「最昂貴」什麼的，反倒是那些大概三十層樓上下的住宅大廈。

我猜我這麼說可能聽起來像是個住在 North Dakota 的公園管理員突然跑到大都會觀光的感想。我舉的這個例子也許不太謹慎，但這麼說吧，如果你在海上看到一艘驅逐艦，也許會懷疑是不是碰到了武裝的海盜船。如果你看到十艘驅逐艦的艦隊，也許會以為是中華民國的海軍全軍出動演習。如果你看到一百艘驅逐艦集結，再加上些戰艦巡洋艦空母什麼的，那肯定是將要目睹一場世界大戰。當我在幾乎每一個叫不出地名的衛星城鎮和三四線都市都能看到好幾個森羅密布的建築群，動輒十多棟相同設計外觀一致的大樓在廢地一般的平面上展開，這種景象每次都讓我震撼不已。

我和當地人聊過這個現象，但也只是聽到些表面原因。基本上大概是說上海因為工作機會多，的確吸引很多外來人口，住宅不夠再加上經濟發展，房地產價格高升。基本面的需求是有的，因為傳統上人們還是覺得成家要有個自己的房子。但是房價已經高到正常的薪資收入無法負擔，所以開始往郊區發展。其實我比較好奇的是這些市區內外的房子空屋率到底有多高，和我聊天的這些人當然是不知道確切數字，只告訴我說他們覺得空屋很多，因為炒房者眾。這和台灣很像，但是規模要大得多了。我看到的這些大型住宅區有一些似乎還沒有全部完工，但也看不出來有工人繼續工作的樣子，像是爛尾了。其他已經完工的也並不全都像是人氣旺盛。

我們都樂見每年成長超過百分之十的經濟以及投資報酬率並且希望它永續經營，沒有人想看到泡沫爆開來，因為即使是完全無辜的路人也會被濺得滿身肥皂水。這裡頭有太多的環節和不透明，像是政府資本佔銀行資本的資金和比例，銀行放款給建築商的資金和比例，銀行貸款給屋主的資金和比例，整體經濟成長率，薪資收入成長，實際空屋率，人口成長等等因素，都會影響不動產市場。如果類似像2008年美國的房貸事件在這裡發生，我想後果大概不會只是倒掉幾家銀行和幾個億萬富豪就可以收場的。

以國家的規模所操縱的經濟遊戲從來不會是局外人所能看透的，也更不是我這種在投資上有眼無珠之輩所能了解。我一直想辦法避免發生的事情是用一個理想的價格賣掉我大部分的資產，之後一陣子發現換來的東西開始貶值，或是鈔票變成廢紙。上一次中國發生這種事情時，貨幣的名稱好像是叫做「金元券」。

寫完之後偶然在 YouTube 上看到這段60分鐘節目特輯，報導的是同樣的現象，只不過畫面中的空城比我看到的要更加戲劇性。節目的訪問和分析相當有條理，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