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南京來玩，如果打定主意不看墳墓不拜寺廟，不搞悲情不碰政治，你會發現能做的事除了吃喝之外，大概只剩下去玄武湖莫愁湖划船數烏龜。而南京的吃喝，老實說我不確定對外地人有多大的吸引力。所以在去了莫愁湖之後的第二天，我們決定要做些觀光客該做的正經事，於是去了紫金山。

所謂的紫金山，從遊客的觀點，指的是兩座皇陵加上一間寺廟，再加上一些小的墳墓和零星景點。這整座山不算大，主峰也不高，遠眺其實並不起眼。但就和南京其他的特色一樣，要親自來才會有所感受，看照片或旅遊文章並沒有多大用處。

中山陵是個氣質相當特別的地方。它的建築雖說漂亮，但你如果拆解開來照成相片，一張張來看，其實它的牌坊並不特別寬廣，陵門雖然寬廣但並不特別宏偉，和祭堂碑亭整體來看是有一致的風格，但是看多了傳統中式宮殿亭台樓閣，或是西方花崗岩質的紀念堂博物館，中山陵雖說是融合中西，但或許不算獨絕。但是把這些建築精密計畫之後在紫金山麓展開，突然就有了靈性。這是一個整體而且有機的設計，中山陵並不只是建築物，而是和整座山，整片林結合成一體，呼吸生長。這感覺相當奇妙，但我能感受到孫中山是真的相信些什麼，而當初籌備設計中山陵的人也都相信同樣的東西，或是至少能了解孫中山相信些什麼。能夠超越時間環境的障礙，數十年之後還能把這種信心傳達給謁陵的人。

明孝陵其實大部分原本的建築已毀，現在看到的大多是現代重建，保證是貨真價實古蹟的可能只剩下華表，神道兩旁的石獸，碑樓，以及石翁仲。明孝陵的建制規模相當巨大，朱元璋在他活著的時候或許被全天下人當神明般敬畏，在他死後應該也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是被全天下人當祖宗般奉祀。多年之後，某個無禮小子踏在通往他墓地的蜿蜒神道上，心裡想著這傢伙好大的排場好大的架子，當年要是少了你和你的子子孫孫，中國的歷史說不定會比現在更好些。

明孝陵神道繞過梅花山，據說是孫權的墓地。導遊告訴我們梅花山上原本還葬了另一位名人，後來抗戰勝利後被委員長下令讓何應欽炸墳破棺，取屍火化，挫骨揚灰。

其實會認為汪精衛的一生評價兩極化的人已經是採取了一種立場，否則他會很簡單地用漢奸二字概括其人，而這也是國民黨和共產黨政府共同對汪精衛的蓋棺論定．．喔抱歉，我差點忘了棺已經讓　蔣公給炸了，所以無棺可蓋。對汪的所謂漢奸行為採取理解同情立場的說法我聽過不少，我從小就常聽我父親，當年汪政府治下的南京孩童，提起那段歷史。從一介庶民黃口小兒，小是小非的狹窄觀點來看，他認為所謂的僞政府為南京帶來了和平安定，讓小民至少能回復比較正常的生活，而且南京照樣升國旗，而不是日本旗。我父親對日本始終抱持強烈的恨意，但是語氣中對所謂的僞軍頗多迴護。在他說過的故事中，他說當時生活艱苦，糧食不夠，他們小鬼常常跟在運糧車隊後面撿拾掉落的穀物。如果是日本兵押運會用槍托打人把他們趕走，我的一個姑姑就因為被打，後來一直行動不方便。但如果是僞軍押運，會偷偷把糧袋拉扯出更大的裂縫，讓他們能收集到更多些的穀物。

大是大非的觀點我們就留給官方說法。我是覺得汪精衛這人缺乏智慧，在國民黨裡頭沒槍桿子卻要站在蔣介石的對面，而不管是出於自願或是顧全大局甚或揹黑鍋，既然當了所謂漢奸，又不索興奸到底，首鼠兩端，沒好下場也是完全合理。汪精衛是個大才子，我看過好些他的詩文，他不去當文人卻跑去攪和政治，實在可惜了。

孫中山逝世時有汪精衛替他寫遺囑以及籌備安葬事宜，蔣介石逝世時也有些人主導遺囑編纂以及奉厝事宜。看看這兩人的遺囑以及陵墓陵寢紀念堂，其實「偉大」這件事並不是不能量化比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