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行腳 |
瓦哈拉的塗鴉簿 蒸籠 (Jul 16, 13) | |||||||||||||||||||||||||||||||||||||||
挑在六月下旬到南京來雖然是無謀,但也是不得不然。要是依我,我寧可在冬天旅行。不過聽說這兒沒有開暖氣的習慣,而且冬天也是有可能會相當冷的。但以事後的經驗來看,我以後絕對不肯在夏天去江南。 來南京之前就聽說過這裡是中國幾大火爐城市之一。我這麼問當地人,他哈哈笑了起來,告訴我南京其實不是火爐,是蒸籠。當時我想火爐和蒸籠哪有什麼差別,後來離開旅館就知道了。華氏一百度雖然難受,但如果濕度在50%以下,那算是乾煸,多喝些水勉強也還能忍受。但是換了攝氏三十七八度,加上60%以上的溼度,那叫活蒸。 我應該算是對高溫有一定的忍耐力,去德州旅行的那次也是在六七月,溫度比這次的南京更高。為了執行我自己訂定的該死計畫,大晴天的下午一兩點我在 Guadalupe 長滿仙人掌的山坡步道走了兩三個小時,也並沒有特別覺得不適。但是南京蒸籠式的熱卻熱得邪門,不管天氣陰晴甚至實際溫度的高低,只要人在室外,隨著時間的過去,不但是體力逐漸流逝,就連意志力也會慢慢被榨盡,不久之後心裡除了想趕快躲進任何有冷氣的地方之外,什麼別的想法都沒有。我們是一大早搭和諧號動車從上海出發,大概十點多就到了南京。進旅館後原本想說這大好的一天才剛開始,今天也要努力的吃喝玩樂蹂躪自己啊。計畫好了要吃哪家餐廳以及下午要去哪兒玩之後我們離開旅館,沒想到走了沒兩三條街就整個餒掉了,覺得旅館才是天堂。草草就在路邊隨便找了一家看起來冷氣開得很強的餐廳,也沒理會這餐廳的菜色,就坐了進去,結果我們在南京吃的第一餐竟然是川菜。吃完之後沒有人再提起下午的計畫,很有默契地乖乖回旅館納涼去。我後來想如果這樣的話我們幹啥坐兩小時就到的動車,搭個普通車慢慢去就得了。 雖然是個無所做為的一天,也只好當做是適應環境吧!我們以前去那些高海拔,像是兩千五百公尺以上的地方時,第一天也是這樣,看著美景當前,雖然胸懷大志,卻只能氣喘吁吁全身虛汗流淌,但對它無可奈何,就像個太監似的。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很快的到了傍晚,又是要張羅晚飯的時候了。 「去夫子廟吃小吃怎麼樣?我們可以打車或是搭地鐵,看起來走路大概頂多半小時就可以到」,我這麼提議,但沒人答腔,一個個好主意就這麼隨著冷氣被吹散掉滿一地。 幸好旅館有 Wi-Fi ,我們各自打開全系列各世代的 Apple 產品,開始用毛皮摩擦著玻璃做起靜電帶電實驗,順便尋找距離旅館兩條街以內有什麼能吃的。 「就去四鶴春麵館吧!」 看來是家老字號名店,推薦的人不少,菜單上有我痴迷的鳝絲麵,某人痴迷的燻魚麵,以及湯包和南京特色的皮肚麵。麵館在三元巷明瓦廊,從旅館所在的中山南路走過去,還真是只需要過一個紅綠燈就到了,這還真是完美啊! 麵館看起來是傳說中的國營事業風格,沒有多餘的服務或是裝飾,正適合我們這萎靡狼狽的一家子人簡單打發一頓飯。麵很快就來了,價格不算貴,碗不算太大,料不算太多,食物其實並不壞,至少沒難吃到讓我留下深刻印象,然而每個人的麵碗卻像傳說中南京的聚寶盆,怎麼努力都吃不完,而且麵條和皮肚還有愈來愈大的趨勢。 先岔題解釋一下皮肚,這玩意兒其實就是曬乾的油炸豬皮串湯,皮肚麵裡頭除了豬皮之外也加了很多其他配料,像是肉絲香腸青菜蕃茄木耳蛋絲等等。我不知道現在台灣還有沒有得買豬皮,我小時候挺愛吃。不過這東西口感挺特別,沒吃過的第一次恐怕不太敢入口,我也不太有把握能把它當美食推薦給外地人..奇怪,說得好像我真是南京人似的。 回到四鶴春。這麵館這天什麼都好,就冷氣不行。我們換了桌子坐到冷氣出風口前面,就只差沒整個人貼上去。那冷氣就像屠宰場裡被切斷氣管的禽鳥,儘管賣力掙扎地吞吐出氣息還發出嘶啞的嗚咽,但是一切的努力卻是如此的於事無補。在這樣的氣溫之下居然挑了一家冷氣無力的麵館吃著滾燙的熱湯麵,我覺得自己真是天才極了。 幾天後去南京總統府遊玩,在門口看到一個身穿灰藍色中式長衫,面貌清癯的男子,火毒的陽光下持傘站立,神態晏然。我心頭一驚:這不是 蔣公嗎?怎麼被共產黨罰站在自己的家門口?那人一動不動,我本來還以為是蠟像,後來想這種氣溫蠟像一定會融化變形,這人看來面容宛然,應該是個真人,果然不久後就看到他拿起手機來接電話。 旅行途中所見,我最佩服的就是這位仁兄。南京的熱並不是你站著不動它就以為你不是活人而放過你,其實在動著時出汗還好,因為理所當然,就像欠債還錢一樣,而且汗水會比較自然地排出,然後滴落或蒸發。站著或坐著不動時出汗極端難受,我最討厭的感覺是鼻尖開始大量冒汗,然後混合額上滴下的汗流,順著鼻子的兩端流下,然後聚集在鼻翼兩側小小的凹陷,最後終於突破表面張力,洩洪般流到上嘴唇去。那種感覺就好像身體裡頭運送汗液的那條管子裂了開來,然後汗液持續從中湧出,滲透過皮膚,在全身表層到處流竄。 話說回來,在總統府門口看到 蔣公撐黑傘打電話,這景象實在很超現實。我也在想:當年自蔣介石以下的一票文武大員,在這種天殺的氣候之下,是如何能呆在室內安心辦公?他們會不會是穿著汗衫短褲,叉開著大腿,一面猛搖著扇子一面開會,終於眉頭一皺,大腿一拍,決定下那些安邦定國的大計? 也許南京的確不適合當做首都。夏天時這地方沒有王氣,只有蒸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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