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話說得多漂亮，其實人性骨子裏就是慣於黨同伐異。於是自由派歧視保守派，城市人歧視鄉下人，北方人歧視南方人，洋基球迷歧視金鶯球迷。大部分這類的偏見不致於引起社會問題，因為相對的兩方大多只是立場不同，而立場是來自每個人自由的選擇。不過如果偏見的根源是某個族群與生俱來不能改變的特質，比如像種族，這種歧視在美國是不被允許的。

不知道是矯枉過正還是道德觀的潔癖，這類反種族歧視的自覺雖然正確，但卻常常讓我覺得有點反應過度。比如說任何政治人物如果公開批評美國無條件支持以色列的政策，就會被貼上「反猶太」（anti-Semitism）的標籤。沒有人敢拿猶太人的習俗開玩笑，除非他自己是猶太人，像 Jerry Seinfeld。美國人對膚色的話題非常敏感而小心，我發現在比較正式的發言與文件裏他們只會用「白」來形容白人，如果是要描述其他膚色的人則一律用種族泛稱，比如像非洲裔（African American）或亞裔（Asian）而絕少會用到 black 這個字。只有在私底下，還是在很熟的人之間，才會因為口語簡化而說 black。

事實上 African American 並不能代表所有在美國深膚色的人，有些來自中南美洲的人也同樣是深色皮膚，在健康資料或人口統計時自成一個族群，未必能和 African American 合併。當公布的統計資料非得用上 black 這個字的時候，我猜這些政府機構大概是會捏把冷汗的。

不管是矯枉過正還是偽善，至少這樣的小心是一種尊重，也是政治正確。以同理心來看，如果有人稱呼我為「黃人」我會相當不悅的話，我也沒立場用「黑」來稱呼別人。所有的尊重與了解都是互相的，你不能一面藐視別人的文化與禮俗，一面又自認受到歧視。雖然說美國距離真正的種族平等還有一段路要走，但至少是在朝向正確的方向前進。

美國職場上血淋淋的惡鬥我見識過一些，雖然說的確有些是基於同文同種的合縱連橫去排擠異族，但是一般說來都是為了自身利益，比較像是鯊魚嗜血或狼群狩獵的本能，不太扯得上種族歧視。我聽過不少華夏文化薰陶出的電腦專業人士抱怨主管不公或歧視，只重用會說話但是專業能力沒那麼好的美國人或印度人，卻從沒注意到他的能力和貢獻。但是事實很可能是這人完全不關心別人做了什麼，也不讓別人知道他能做什麼，卻夢想他老板是伯樂，紅拂，還會來三顧茅廬。

我倒是有個另類的種族歧視經驗。以前的公司經營部門幾乎全是白人，但是技術部門卻幾乎全是來自亞洲的電腦工程師。經營部的職責是和客戶溝通，需要協調技術部門回答或解決問題。這些人大多缺乏科技專業知識，常有理解的困難，需要我們多花很多力氣解釋。有一回一個經營部的人問我們會不會歧視他們白人，覺得他們很笨。我聽了差點笑到不行。

到現在還是有很多國家很多人喜歡搞民族主義和民粹。其實這年頭真正還應該講究種族優越性與血統純正的，大概只剩下種馬貓狗。

(02/15/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