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不是現代鋼琴家演奏他們作品的錄音，而是他們演奏自己作品的現代錄音。發燒錄音，更精確地說。

二十世紀初在錄音技術還很原始的時候有人用類似音樂盒的概念發明了重播鋼琴演奏的系統，當時最出名的幾個系統分別是 Ampico, Duo-Art, 以及 Welte-Mignon 。基本上它們都能記錄鋼琴演奏的觸鍵和動態，雖然有些細節也許無法重現，但已經遠比二十世紀初的唱片更能保留傳真的鋼琴演奏。很多重播紙卷被保留至今，而重播系統經過修復改造之後，甚至能在現代的大型演奏用鋼琴上重播這些歷史演奏。

Tacet這家以發燒錄音出名的小廠下了工本修復了Welte-Mignon系統，出了十幾二十張歷史演奏現代錄音。這張包括了德布西的Children's Corner, Estampes No 2 "La Soiree dans Grenade," Preludes Book 1 No 1, 10, 11, 3, 12，和拉威爾的Sonatine mv 1, 2, Valses nobles et Sentimentales。我很驚訝地發現他們二人演奏自己的作品，聽起來竟和後代鋼琴家很不一樣。首先是他們的節拍和彈性速度相當自由，像版畫二號的節奏感非常有西班牙風，那種強烈的節奏風格我沒在其他演奏聽到過。而Minstrels的彈性速度，簡直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拉威爾彈高雅感傷圓舞曲也有種特別的律動，他每段設定的基本速度都不同，每段本身彈性速度變化幅度並不大，左手的拍點速度非常一致，聽起來卻非常靈活。德布西演奏時有些段落左右手明顯不同步，製造出很特別的和聲效果，有時聽起來甚至像是回聲。我本來還覺得最近很是聽到了一些相當傑出的德布西拉威爾鋼琴錄音，聽了這張之後開始懷疑我到底有沒有聽到過真正的德布西拉威爾（其實當然是真的沒有）

Tacet這張CD的錄音效果非常好，動態正確，觸鍵和延音踏板的效果也很理想，老實說不太能辨別出到底是真人在演奏還是機械還原系統在演奏。這張CD讓我一掃對Tacet這家公司的負面刻板印象，他們並不只是找些二三線不知名音樂家錄些音樂性不怎麼樣的發燒錄音而已。

Amazon庫存唯一的一張已經被我買了，我找了一下，發現MDT的價格是我找到最低的： TACET166: Debussy / Ravel The Welte-Mignon Mystery Vol.XII 。除了這系列之外，有位我喜歡的樂評也推薦另一張Tacet的CD: TACET192: Bach Original Works and Transcriptions ，下回我會找來聽聽。

現代重出歷史錄音大概有三種不同的方法：第一種是像這張唱片，修復一個重播系統，然後找當年留下的紙捲，再找個音樂廳或錄音室來錄音。除了Tacet用的Welte-Mignon系統，我也聽過Ampico系統上的拉赫曼尼洛夫：

Rachmaninov Plays Rachmaninov

錄音效果相當好，但我不知道是因為Ampico系統本身的限制還是 Rachmaninoff 彈琴的風格，我覺得動態幅度不夠大，而且踏板的效果並不明顯，整體聲音有點偏乾硬。我也現場看過聽過Ampico系統，剛好聽到的也是 Rachmaninoff 彈大黃蜂，我知道Ampico系統無法記錄演奏速度，需要在重播時調整設定紙卷的轉速。

第二種方法是只用紙卷但是不用原來的重播系統，用新建的系統去讀原來的資料。像Telarc的這張：

A Window in Time: Rachmaninoff Performs His Solo Piano Works

曲目和前一張差不多，因為留下的紙卷就那麼多，也不會再有新的。我沒聽過這種的錄音，理論上應該是和第一種差不多，同樣的紙卷上應該是讀不出新的資料。

第三種方法是拿歷史錄音來重新做數位處理：

Rachmaninoff Plays Rachmaninoff: Zenph Re-performance

這個系列是把原始母帶上的聲音訊號讀進電腦用軟體做數位處理，試圖還原出觸鍵力量時間和踏板的資訊，然後用Yamaha Disklavier Pro的控制格式儲存，再使用同樣的系統去演奏錄音。錄音用的琴是台1909 Steinway D，在一間大學的小演奏廳錄的。同一套曲目錄了兩份，第二份是特調給耳機專用。從結果來說這方法和前一種有點接近，差別是前者的來源像是用中等解析度數位母帶當音源並且從修正調整了的數位轉類比系統播放，而這一種像是先把低解析度類比訊源處理轉成數位，再從數位轉類比系統播放。比較起原始的單聲道老錄音，這張CD聽起來基本上是去掉雜音，恢復鋼琴正確的音色，加上立體聲定位。也許有加上一點動態幅度的修正，但是在 Rachmaninoff 極端壓抑的演奏方式上我聽不太出來。這個系列的古典樂除了這張之外還有1955年版的顧爾德平均律，那張我沒買，據說最大的成就是把顧爾德的哼唱給過濾掉了。我覺得Rachmaninoff這張剛開始聽覺得很高興，因為聲音變得現代而立體，但是聽幾首之後覺得有點不對頭，但又無法具體說出哪兒不對，只覺得不太自然，到頭來我覺得我還是寧可回去聽歷史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