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是低我一屆的學妹，清秀佳人的外貌，就像是少女漫畫裏的人物。皮膚白晢，像是很少曬太陽，不食人間煙火一般，很有靈氣的一個女子，但也許太纖細了點。我們那個系雖然還算適合女性，但她的存在就像是在一間專賣粗釉陶器碗盤的店裏出現的骨磁茶具，雖然讓我們當學長的覺得耳目一新，卻也有一點微妙的不協調感。

大一的課幾乎全是共同必修，和高中其實沒多大差別。H在她們班上成績極優秀，保持第一。當然我並不覺得拿書卷獎有多了不起，但如果沒在其他方面混出什麼值得說嘴的成就，閒著也閒著，把時間拿來多念書，順便賺點獎學金，也還算不壞。正常人的想法大概並不像我那麼消極，我後來才知道H是頗用心在經營課業，也許是從中學以來就養成的良好習慣。

我們系有直屬學長制，同一個學號序列的學長姐學弟妹有比較親密的關係，也常在一起活動。H的直屬學長是SY，我們這一群包括SY在內的同學挺熟，其中LH和SY從高中時代就一直同班。SY頗風流自賞，偏偏LH是他命中魔星，同時開始動手追的女子到最後都是跟LH。LH很有才氣，能詩能文能畫能設計能組織大型活動，放蕩不羈卻又敏感多情。當LH開始常去參加SY和H他們直系的活動我已經有點不祥預感，LH的特質對某些女性有很致命的吸引力，但是別人看不到的不安全感和悲觀主義使得他根本無法也不想和誰定下來。任何男性在我的立場都會做同樣的事，也就是什麼事都不做，雖然你知道你最要好的朋友可能將要傷害某個女子。當然，除非這女子剛好是你的姐妹或是妻女。

我們大三的時候，骨磁碎了，大病一場，失去了以前的光采。她後來辦了休學，休學後來過系上幾次，化極濃的妝，打扮有如Boy George，旁邊一個像跟班似的男子隨侍在側。我當時真的很想勸她一個錯誤並不能用另一個錯誤來彌補，傷害自己也永遠無法影響別人或改變現狀，但我終究選擇無做為，也一直覺得愧疚。不是因為我真能改變什麼，而是我試都沒試。

LH繼續當他的浪子，H後來卻決定離開，轉去文學院某系。她的決定讓我有點驚訝，後來更驚訝的是她去了新的系之後，繼續拿書卷獎。這世上就是有這種人物，不管念什麼東西也不管有沒有興趣，只要高興都可以拿任何獎。如果她去念Harry Potter的Hogwarts School，需要背咒語和調配各種藥劑的配方，我都相信她能打敗Hermione。

服完兵役等出國之前常在學校附近閒逛，某天開著車壓馬路時看到H在公車站等車，我停下車和她招呼，問候她別來無恙。她看起來氣色真的很好，神采飛揚，白磁般無瑕的膚色，言笑晏晏，顯然早已雨過天青。我也很為她開心，互相祝福後離去。

走了後才想起來我該問她是不是能載她一程，終究我還是什麼事都沒做。我苦笑。

前幾年忽然想起H，有點好奇她的近況，google一下才發現她成了公眾人物，後來在她的系上拿到博士，留下來教書，不時有文章出現在媒體上。也看到她的照片，和我記憶中幾乎沒變。有一篇報紙的訪問，找了幾個昔日狀元做專訪，其中也訪問了H，她提到了她的高中生活，進我們系之後的挫折，以及後來轉系的決定。當然，沒有提到L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