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只是因為我的交遊不廣，J是我認識的女性裏頭最多才多藝，外貌也最明豔動人的。杏眼瓜臉柳眉桃腮，靜靜坐著不說話淺笑看著人能迷死任何男人，如果這男人不知道她的來頭的話。

J的存在就像是公主般的童話。她小時候是童星，主持過兒童節目也拍過廣告。高中是北一女樂隊隊長，大學時曾主持過一個很受好評的廣播節目，如果還有人記得「午夜琴聲」，她是第一代的主持人。班上某個晚會聽過她獻聲唱 Forever Young，她有聲樂的底子，聲音高亢而裊裊動人。後來我一直喜歡這首歌，而從沒聽過比她更感人的演唱。

J的名氣非常大。我記得大一的時候還有高她一屆的別系學姐，因為好奇而問過我J的近況。基本上美女似乎對於其他美女的存在，會有特別的感受與在意。J好像應該很受歡迎，但是又好像並不真的如此。

因為世面見得廣，J的人際關係處理非常圓滑。但也許是太圓滑了些，我一直覺得和她有些隔閡。老實說，我寧可她脾氣大些，偶爾使些性子，心胸狹窄一點，愛恨分明一點，缺點多一些，比較平凡一點。她卻總是笑臉迎人，言談舉止有禮得不得了，彷彿和每個人都能成為朋友。但愈是如此，我反而覺得距離愈遠。也許是因為我小心眼。

不過J在班上好像是沒交到太多朋友，在大學時代似乎也沒有算得上男友的人陪伴。我總覺得她一視同仁的親切笑顏反而像是一道牆，使得很少人能跨越那道牆進入她的內心世界。像是自己築起一座高塔，又站上塔頂和每個走過的人揮手致意，芸芸眾生除了在塔下高呼公主殿下千歲，也很難有其他事可做。就算有騎士路過，也不敢闖進來救美。即使塔裏真有惡龍，很可能也只是被豢養的寵物，一個不小心鬥不過惡龍反而還要公主來搭救，這騎士臉上就不好看了。

我們同學裏不少人自負文才，J從來都是甜甜地笑，絕不在我們面前逞強好勝。畢業紀念冊裏頭每個人要寫一段感言，也就是總結大學生活和期許未來的punch line。我引用了一小段余光中的詩，自以為很酷。後來紀念冊印出來，我看了我們班的部分，J的留言是「先期汗漫九垓上」，不但氣派大得很，而且餘韻無盡。

後來也是透過FB知道她的近況，她現在日子似乎過得挺好，英文的last name也改隨夫姓，第一次看到還沒認出是她。她在FB的post上也透露出一些學生時代的壓力和不快樂，我覺得她當時如果願意對朋友說出來，或是多一些能算得上是朋友的人，也許她的日子會好過得多。

也許我們這種年齡的人到這時候都會開始懷舊，前陣子看到她的FB換了照片，用的是她小學時代拍廣告的一張照片，笑得好甜好美無憂無慮，誰看了都會希望自己的女兒能有那麼可人。

我也真希望她能一直像小時候那樣，繼續公主般的童話。也許是因為我夠老了，已經願意喊殿下千歲。到了這年紀，才知道公主很少見，並不是你隨隨便便會在生活中碰到的。